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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碧华传》书摘6 十大杰出青年

书摘6 十大杰出青年

 

邹碧华牢牢记住了齐奇和他讲的“警戒线”。

一到民二庭,他立即对全庭情况进行了摸底,男女比例、学历构成、年龄结构、党员情况、专业情况、人均结案数、案件类型分布,尤其是案件和调研情况,他听得特别仔细。

“邹博,这是民商事审判工作的会议材料,1110日左右我们还准备召开一个关于公司法可诉性问题的研讨会,材料已经在准备了。课题方面,院里的重大课题我们报了公司法,提纲已经写好,情况组还在整理刑民交叉、知情权主体、股东部分行使优先受让权等课题,反诉问题的法律适用问答也在组织撰写。”宋向今担任情况调研合议庭审判长,后又担任了庭长助理,她是邹碧华在经济庭的老同事,她知道“邹博”一贯讲求专业和效率。

“嗯,很好。”邹碧华边听边记录,“旭军呢?”

沈旭军是情况组的一员,一听邹碧华喊自己的名字,他马上拿出了一份庭审评比总结报告:“这是刚刚完成的评比报告,另外我这里还有三件案件,一件交办,一件已评议,还有一件开庭。开庭的是一件竞业禁止案例,涉及到股份合作制公司是否适用董事竞业禁止规定问题。”

“这个好,要仔细研究一下!”邹碧华点点头。

“邹博,我和李一萌手里各有三个案子。”轮到丁文联开始汇报案子。丁文联于1997年研究生毕业进入高院经济庭工作,2001年考取了对外经济贸易大学国际法专业的博士。

“这些案子里,有一个涉及到分支机构诉讼主体地位和责任问题,我们考虑是不是需要和民一庭沟通一下,比如是否增加告知性规定?还有一个案子涉及借贷合同中提前收贷是否需要解除合同的问题,判决主文里应该如何表述判决解除合同的话应该怎么确定解除合同的起算时间?”丁文联不愠不火地说道。

“文联,你要多发挥自己的长处,多出调研成果的精品。”邹碧华停下笔,微笑着对丁文联说,“你以前写的那篇关于无权处分与合同效力关系的论文,到现在都是法律界讨论无权处分问题时引用最多的文献之一,这很不容易啊!”

“哪里,哪里,怎么能和邹博比!”丁文联不好意思得挠挠头,周围的同事笑了。

“三人行必有我师,我以前在经济庭,高境梅老师就是我的老师,以后大家要跟着高老师多学点本事。”邹碧华指着坐在一边的高境梅说道。

“我已经老了,马上要退居二线了!”高境梅连连摇手。

“怎么会!”邹碧华笑着对调研组的宋向今和高琼说:“你们以后要把高老师的东西整理出来,高老师如果到培训中心讲课,你们拿个录音笔把她讲课的东西录下来!”

“嗯,知道了!”宋向今和高琼笑着答道。

全庭的情况了然于胸,接下来,邹碧华在全市商事条线来了个彻底排摸。很快,他开始在全市法院范围内建立“民商审判调研人才库”,整合三级法院的调研力量,同时在庭里确定“调研办件讨论制度”,并与相关业务庭室开展横向沟通,避免条线之间的法律适用差异。

 “邹博,这是公司法课题的最终稿件。”一天,宋向今将最高法院重点招标课题《股权转让协议效力判断及司法对策》稿件交给邹碧华,“你知道吗,跟你一起工作真的很开心,总是充满干劲!只是……”

“只是什么?”邹碧华问。

“只是你在走,我们在跑。”宋向今开玩笑地说。“你怎么有使不完的劲儿呢?”

 “没什么,我就是胆大。”邹碧华嘿嘿一笑。

胆大的邹碧华也有心细的时候。在听过几次庭里案件汇报后,他发现传统的案件讨论制度存在很大弊端,承办法官汇报案件,但在讨论过程中,庭里并不清楚承办人汇报的事实是否经过裁剪。等到庭里表态,案子再出现问题就是庭里的责任。很多时候,面对经过讨论的案件,谁都说不清楚到底是谁出了问题,而实际上问题往往是因为承办人没有全面把案情汇报清楚。

怎么办,怎么在汇报案情这个环节上避免比较随意和事后无法核查的情况?这一环节如果处理不好,廉政就会出现问题。

邹碧华想出了一个“有据可查”的办法,他在庭里宣布:“以后每次汇报案件,请承办法官把基本案情打印出来,签上自己的名字,交给庭里保管。”

庭里的人面面相觑,这个庭长厉害的!

随后,邹碧华又提出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要求,每个承办人在汇报案件时一律采用PPT方式讲述,而不是往常那样拿着卷宗翻翻说说就行。

PPT?!不少人愣在那里,谁会花时间弄这玩意儿!

“没有PPT就不用来讨论案子。”邹碧华在办公室里装了一个大大的投影仪,他笑嘻嘻地扔下了一句话。

“邹博,这种新科技我实在弄不来。”第一次讨论案件时,头一个汇报案件的法官只做了几页PPT

“没关系,你汇报,我现在就帮你做。”邹碧华一边说,一边拿出电脑开始做起来。当汇报结束时,PPT也做完了。

“你看,归纳出重点就行,简单一点没关系。PPT不光是为了给别人看得清楚,更重要的是,自己做一遍,对整个案子是个梳理。”邹碧华不慌不忙地把电脑屏幕转到那位法官面前,旁边的人都不吭气了

“以后汇报案件,事实你要讲清楚,证据你要讲清楚,PPT要学会自己提炼,法律的好多东西我不懂的哦,你们要准备好!”邹碧华扶了扶眼镜,环视了一下周围。

众人在心里暗暗吸了一口气!不懂是假,考你是真啊!

理顺了案件讨论制度后,邹碧华又忙着着手解决庭里工作量分配不均的难题。

他和副庭长胡曙光商量:“两个办案合议庭之间的工作量进行必要调整,金融合议庭仍然以办理金融案件为主,其他部分常规性案件交由合同案件合议庭承担。破产合议庭和调研合议庭之间,可以让破产合议庭承担一些额外的调研任务,逐步过渡到第二调研合议庭。这两个调研合议庭要办理部分疑难、复杂、有指导意义的各种类型的案件,这样可以使他们的调研不脱离审判实践。书记员就采用轮换制,调研合议庭的书记员与办案合议庭的书记员定期轮换,解决工作量不平衡的问题。”

“嗯,可以。”胡曙光回答,他知道,邹碧华对这个问题已经完全深思熟虑了。

除了严格要求庭里的同志,邹碧华自己也忙着不断“充电”。2005年他撰写了《论归一性股权转让协议之效力》、《事实劳动关系之司法认定初探》《我们应当怎样看待证据规则》等文章,被陆续刊载于《法学》、《民事审判前沿》、《法律适用》等学术刊物上。同时,邹碧华还担任了最高法院全国法院重点招标课题《股权转让协议效力判断及司法对策》的课题组副组长,主持提出的《股权转让协议效力问题司法解释的建议稿》得到最高法院的肯定,其中的观点被相关司法解释所吸收。

“邹博真是厉害!”宋向今由衷地感叹,作为调研组的负责人,她发自内心地希望民二庭的调研成果被更多的法律法规、司法解释所吸收,那是一个法官、一个庭的荣耀啊。

“大家一起努力!”邹碧华信心满满。

2006年春节,邹碧华回了一趟江西老家,他在一次朋友的聚会上遭遇了始料不及的“尴尬”。

酒过三巡,一位久违的朋友突然神秘兮兮地站起身来问邹碧华:“碧华,你现在做了庭领导,肯定肥得很吧?”

邹碧华一愣,看着对面那双已经喝得通红的眼睛。“你不要瞎说啊,我们很讲规矩的,风气很正的……”

“切——!”邹碧华的话还没说完,周围一片嘘声。

“装得一本正经,还防着我们,你肯定油水很足!”那朋友笑着坐回位子上。

“真的不是这样的!”邹碧华急了,他突然有了一种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憋屈。

桌子上的人们开始哈哈大笑起来。“你就是跟我们见外,你们这些人肯定是贪的嘛,无非就是你还肯做事,还能够为老百姓办事,这算是好的了!”

百口莫辩,莫名屈辱。本来能言善辩的邹碧华突然觉得自己的解释是那么无力,他有些愤怒,却不知道该怎么辩白。

“好啦,好啦,你不用再说啦!”在众人醉醺醺的酒语中,邹碧华终于沉默缄口了。

回到上海,他径直去了齐奇的办公室。

“齐院长,我真得很感慨,风清气正太重要了!”邹碧华吐出了一肚子的郁闷。

齐奇微微笑了笑:“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看,我们在自己的范围内坚持自己的追求,守住一方净土。”

“嗯。”邹碧华看着齐奇。

“想一想,每个人一生工作不过几十年,你当上再大的官,到头来也是要退的。趁在职的时候多为老百姓办好事、办实事,坚持公平正义,等到哪一天退下来了,自己问心无愧就足矣。”齐奇的话句句敲在了邹碧华的心里。

2006720日,邹碧华参加了由共青团上海市委员会、上海市青年联合会、上海市精神文明建设委员会办公室、解放日报、上海杰出青年协会、上海青少年发展基金会共同主办的第十三届上海十大杰出青年评选。

这次评选十分激烈,与邹碧华一起参选的有各行各业的精英:上海航天局局长助理、“神舟”系列载人航天飞船副总指挥、副总设计师秦文波,上海文广新闻传媒集团体育频道的著名主持人唐蒙,百安居中国区总裁、中国零售业十大风云人物卫哲,分众传媒(中国)控股有限公司董事局主席、首席执行官江南春,中国科学院上海微系统与信息技术研究所副所长、荣获国家杰出青年科学基金的王曦,上海市农业技术推广服务中心副主任、年轻的水稻栽培专家陆峥嵘……

不同领域的领军人物,出类拔萃的骄人业绩,每位参选者只能在台上说一段短短2分钟的演讲,然后回答评委的一个随机问题,接下来就由数十位评委打分,最后按照分数的排名选出“十杰”。

邹碧华穿着一套深色西装上场了。他有些紧张,走到台前,微微欠身朝台下鞠了一躬,然后调了一下话筒高度,清清嗓子讲了起来:

“各位评委,下午好。我叫邹碧华,是上海市高级人民法院的一名法官。

今天是720日,这是个很特别的日子。19年前的今天,我从北京大学法学院来到上海高院报到。14年前的今天,我被任命为法官。去年的今天,我站在市人大常委会庄严宣誓,成为上海高院审判委员会委员、经济庭庭长。

作为一名法官,我一直在思考,对法官来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这些年来,我获得了北大的博士学位,成为华东政法学院的兼职教授、硕士生导师和我国第一位赴美国联邦司法中心的研究员,写了很多书和论文,获得过全国和市级大奖,还成为全国参加合同法、公司法司法解释起草的5位专家之一。但是我认为,这些对于一个法官并不是最重要的。

记得我第一次把当上法官的消息,告诉远在江西老区的一个小山村、只有小学文化程度的母亲时,她告诉我,要做一个有良心的法官。

十几年来,我审理了价值上百亿的案件,法律有时给法官留下的空间是很大的,这时能约束法官的只有良心。有的案件会有利益的诱惑,这时良心意味着自律;有的案件因为拖延,每天承受的利息损失相当于两辆奔驰,这时良心意味着效率;上海高院经济庭是上海地区审理投资贸易和金融案件的最高审判机构,作为庭长,我要面临全市法院提出的各种疑难问题,我必须把法律的精神钻研透彻,因为一个决策失误,会影响上千件同类案件的审理,这时良心意味着责任。

各位评委,我读过很多法学名著,他们对法官都有经典的论述,但是在我内心分量最重的,还是母亲告诉我的,要做一个有良心的法官。谢谢大家。”

邹碧华越说越投入,越说越入情,当他的演讲结束时,台下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总分排名第三,他顺利当选了“上海市十大杰出青年”。

那天晚上,邹碧华捧着奖杯回到家,母亲许贻菊正在厨房里忙着煮饭。

“妈,我回来啦!”邹碧华象个孩子般大声嚷嚷着。

“好!好!”许贻菊一边炒菜,一边应着。

邹碧华一阵风似地跑到厨房。“妈,你看,我拿到的‘十杰’!”他调皮地拿着奖杯冲母亲眨眼。

头发花白的许贻菊赶紧用抹布擦了擦手,接过奖杯仔细看了起来,邹碧华开心地笑了。

这就是邹碧华,无论什么时候,他永远都是母亲眼中最疼爱、最值得骄傲的儿子。